明楼说过不止一次，明台这孩子，办事拖泥带水，一点儿也不利索，哪像精明能干的阿诚。
他恨不得逢人就说，阿诚是难得的人才，就算哪天离了我，也只会过得比现在好。
这话，一半是据实而论，另一半也掺杂了明长官那不与人说的隐晦偏爱。
“大哥，快开枪啊，求你了……”
除了刚从桂姨手里逃出来那小半年，明楼印象里的阿诚从来没有现今这样无措又绝望的神情。
“阿诚啊……我不能……”
明楼哽咽得说不出话，强势决绝了半辈子的男人，此刻却没有勇气做出决定——悬崖和激流，怎么选都逃不过一个死，而要他亲手终结阿诚的性命，他就是再冷血也下不了手。
狰狞的烙铁旧伤还没结痂，再添一层细密的鞭痕新伤，今天从老虎凳上下来，下肢也算全废了。连着三天用了刑，阿诚已经体无完肤。创伤面积太大，皮肉裂口上不再流血，开始渗出晶莹粘稠的脓水。
“大哥……我没力气了，你就，为我好，别让我受罪了……阿诚无能，没这个福分陪着大哥了，欠大哥的，下辈子一定还……”
明楼心头的酸涩堵在胸口，想要劝解鼓励，却没勇气说出口。感觉到阿诚抬手握上自己的手腕，明楼闭着眼体会着这虚软的触感，而后心里叹气——阿诚说没力气，是真的。
阿诚被人秘密逮捕到重庆，囚禁期间染了风寒，早些年的慢性肠胃病也卷土重来。狱中与世隔绝，阿诚寻不到明楼的消息，过度焦虑担忧，牢饭吃了就吐。再加上这几天的刑讯，他已经彻底虚脱了，仅凭一口气在撑着。
“阿诚，你从小就那么有主见，你做的决定我从来都不会拒绝……”明楼抽出手，轻轻把阿诚抱在怀里，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温柔地抚着他的头：“你要是真的撑不住了，我哪舍得让你受罪……但送你走之前……”
……
“嗯？”
见明楼半天没说话，阿诚疑惑地抬头，却被明楼的两行清泪惊住。
“大哥！你——嗯——”
明楼也顾不得怀里的人伤口会疼，突然收紧双臂，像是要用怀抱记住阿诚的身体，然后毫不犹疑，用力吻上阿诚的嘴唇——
不掺情欲，简单的紧贴，阿诚干裂起皮的嘴唇刺痛了明楼，明楼强势的拥抱也刺痛了阿诚。
“你说下辈子还，好。”明楼没有松劲，也没抬头，就这么蹭着阿诚的唇，说着含混不清的话。
“国难当头，容不得说爱……可阿诚啊，我是真喜欢你，喜欢了十五年直到现在才敢说出口，这辈子，也算我欠你的，下辈子一起还。”
阿诚的胸口剧烈起伏着，眼泪流的比明楼还多。
“开枪吧大哥，阿诚也……爱你——”
砰——
原以为我的到来会成为你生命里的一束光，却没想到最终带来的，是结束你生命的一把枪。
